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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遽然消逝的小曇花
作者: 文郁	日期: 2011.08.31　　天氣: 　心情:

近日台大發生將愛滋患者器官移植給五人之事件，實令人感到遺憾，但畢境這只是個個案，國人捐增器官仍可造褔無數人，想到十幾年前的寶寶因為得不到器官移植而離開人間，家人心中的哀傷難過，故將此文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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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

你託夢給玉媽媽說：「媽媽，我沒有肝臟……」

一看到你已經火化的骨灰醰，玉媽媽的眼淚又忍不住簌簌而下……

玉媽媽自你奶奶手中接過你時你才三個月多，你像一隻又黑又廋病弱得可憐的小鳥兒澀縮在她懷裡。玉媽媽心疼得把你捧在掌心中呵護著，深怕一不小心你這脆弱的小生命就消失了。玉媽媽詳細地把你每天二十四小時所有起居飲食吃奶吃藥看病的情形與時間都記錄下來。

玉媽媽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你一天天地長大了，滿屋子裡爬爬走走呀！

咿咿呀呀地學著說話兒，活潑開朗的嬉笑聲宛如來自天國裡的天籟。當你開口咿呀咿呀地叫著玉媽媽「媽媽」時，她心裡有多欣喜哪！你的奶奶也常抽空來看你，每次看到你又長大了一點變得更加漂亮了，心裡真有說不出的欣慰。

拖著一個比別的小孩大的肚子與黃黃的眼眸，你慢慢地長大了。你雖然帶著滿身的病痛，時常受不了病魔的折磨而發出痛苦的哭嚎聲；但只要你的病稍微好一點兒，你那樂觀開朗地燦然笑顏就從不曾間斷過，屋子裡到處是你那銀鈴般清脆悅耳的笑聲，宛如來自天國裡的天籟。你那會說話而靈活的大眼眼敏捷地眨呀眨呀地，活潑可愛的模樣兒有多惹人喜歡哪！

玉媽媽和珠阿姨每天教你唸書看圖識字，你的記憶力超強，凡是看過的圖案都過目不忘，問妳什麼是蘋果﹖什麼是木瓜﹖什麼是車子……你都可以準磪無誤地把它們從許多的圖片中找出來。

你雖然還不會說話，卻會咿啞咿啞地以比手劃腳來表達意思。珠阿姨問你什麼是眼鏡﹖你比劃著兩隻白嫩可愛的小手兒，在眼睛以大姆指與食指圈成兩個小小的圈圈兒。問你什麼是飛機﹖你比劃雙手像一隻展翅飛翔的小鳥兒，嘴裡唸唸有辭地飛呀飛呀飛……你那聰明伶俐又活潑可愛的模樣兒以及生動的表情與手語，真令人不敢相信你還只是一個一歲多的小小嬰兒哪！

你不只是大家的開心果，也被呵護如眼中珠。大哥哥大姊姊阿姨舅舅們喜歡逗著你玩兒，也都曾為你換過尿布兒。看著你從在地上爬呀爬，到了你會自個兒推著小叮噹兒車、小機車滿屋子裡逛一逛呀走呀走！

一歲半的你，已經學會了自己吃飯了，玉媽媽給你一隻小小湯匙兒，你靈敏地扒著碗中的米飯兒，一小口一小口地放進小嘴巴裡咀嚼。偶而不小心有幾粒白米飯兒掉落到桌上了，你就會以大指姆與食指兒撿起來吃，你那惜褔與細心的可愛模樣兒，真要愧煞大姊姊與大哥哥們了，連大人有時都作不到像你這樣愛惜褔報的莊嚴態度呵！

雖沒有血緣關係余奶奶和余爺爺卻對你疼愛有加，時不時地不辭大老遠轉公車火車計程車去中部的玉媽媽家看你，祈盼佛菩薩保佑你身體健康。
昨天，珠阿姨有要事回來南部，提起你肝硬化嚴重住院的情況，我們掩不住內心的嘆息與唏噓……我們多麼不忍見到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的你，因為人為的疏忽與得不到肝臟動手術而告別人間呵！我正擬為文祈盼有同血型的仁人君子能捐肝臟救你。這份文稿還來不及寄出就接到你的噩訊，余爺爺和余奶奶及珠阿姨又立刻趕搭火車回去看你了。我再度展閱這份文稿，你一顰一笑的聲影仍栩栩如生，怎麼也不能相信你真的走了……

＊　＊　＊

你初初來到人間時，是個健康漂亮的可愛小寶寶。你年輕的媽媽不會照顧你再三擱延給你吃藥診治的時間，致使原本只需按時吃退胎火藥即可痊癒的你臉色發黃，等你奶奶發覺帶你去看醫師已成黃疸病，媽媽又沒給你按時吃藥，又變成膽道閉鎖，醫師開了藥叮嚀藥吃完即需去開刀，一星期的藥媽媽給你吃了三星期，等到要去開刀時醫師已出國了，又等了二星期，醫師回國主持開刀時已延誤病情，膽汁已攻入肝臟開始肝硬化了，這時你才三個月多。

想不到媽媽的疏忽造成了你不可挽回的命運，你一生下來就飽受病魔的摧折。你一歲半，醫師診斷你的肝臟只能用半年，其他器官很好趕緊到醫院準備換肝，與你同血型同微血管的媽媽經醫師心電圖診斷認為良好，可以割一小塊給你，移植後肝臟會再生。你媽媽同意了，臨到開刀時刻媽媽又離家出走了。

只要有一個成人的三分之一的肝臟，就能夠救你一命，然而排在你的前面仍有十五人跟你一樣正在艱難地與死神摶鬥，默默地地等待幸運之神的眷顧。

你的肝臟急速惡化腫大，肝毒侵入腸胃等器官腸胃腐爛，你吐血大便出血，心律跳到一百七十五以上，醫師說你肝毒已侵入心臟了……

你的身上插滿了注射針管與心電導管，你艱難地挺著一個漲得像個大氣球的肚皮兒，難過得不能好好得睡一覺，坐也不能坐，更別說再像以前那樣無拘無束地任意遊玩兒，與滿屋子裡爬爬走走了。
你的奶奶與余奶奶爺爺玉媽媽珠阿姨看到你這個樣子，忍不住傷心地流下淚來。醫師叔叔對你說：「寶寶，不是叔叔不救你，而是叔叔找不到肝臟來為你動手術。」每一個看到你的醫師護士小姐阿姨們都好喜歡你，心疼你小小年紀就要飽受病魔的煎熬，可是誰也救不了你。

宗舅舅去看你，你伸出小手兒抓著頭髮上的看不見的東西放在他的掌心中，好像要告訴他說：「我不能洗澡洗頭髮，頭髮髒了會長出許多小蟲蟲喔！」

你既不能動也不能洗澡，玉媽媽去買酒精來為你擦拭頭髮，你得每天二十四小時插著針管，你的奶奶與玉媽媽們好擔心你會在睡夢中悄悄地溜走了……

我們慨嘆你遽然逍逝的生命，不免要怨嘆造化作弄人。你若是生在正常又充滿父母愛的家庭裡，或者可以平安長大成人甚至結婚生子。更不必在生下來不久就成了藥罐子，開始了你漫長地與死神抗爭又飽受病痛折磨的短暫一生。

不忍見你自幼即失母愛，玉媽媽與珠阿姨為你傾注了全部的愛心與心血，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飽受病魔的摧折。醫師不是說你還有三個月的生命麼﹖你卻這麼快就走了。

呵！蒼天為何你不仁，讓你來到這多難的人間飽受這麼多病痛的折磨﹖

可憐你在人間不及六百天的生命竟如曇花一現般，縱然燦然盛開了，盈滿一室的芬芳，卻怎麼也飄不進那血濃於水的親心.......

當你離家出走任性荒唐的親媽媽，看到你躺在賓儀館裡冰冷的屍體時，任憑她怎麼懊悔哭嚎，一切都來不及了。

生時，不曾投給你關愛的眼神；死了，竟又害怕你的鬼魂會來找她……

蒼天若真有眼，又會怎樣笑看這人世間數不盡的荒謬與淒寒﹖

＊＊　＊

喜歡吃葡萄的你，在住院前已能牙牙學語地會指著佛桌上的供果，發出清楚的聲音說出：「葡萄！葡萄！」了。

宗舅舅把你住院前玉媽媽為你照的底片拿去沖洗好了，現在舅舅要把它們寄去給玉媽媽與你奶奶，讓她們選出其中一張貼在你的骨灰醰上。

看著相片中活潑可愛的你──一忽兒騎在小木馬上，一忽兒又騎在小小摩托車上，一忽兒推著叮叮噹噹車兒走，一忽兒手中拿著蘋果兒對著我們笑瞇瞇地，一忽兒你的右腳已跨坐在小汽車上右手把著方向盤左手放在桌子上，一雙亮晶晶地眼眸燦笑如春天的錦花，一忽兒你又站在佛桌前擺出嬌憨可愛的姿態兒……

張張都是你燦然展現天真無邪的肫摯童顏之生活點滴，在這些燦然的笑顏裡彷彿你已掬滿了人世間所有溫馨甜美的一切了。

你生前，玉媽媽為你留存下來的四大本相片，畫格畫格都是你燦然的笑顏，無一不在訴說著你稚幼的小小心靈裡，仍對未來充滿了無限地憧憬與天真無邪地美好夢想呵！

然而，現在你卻真的走了。

寶寶！願你在阿彌陀佛慈光普照的極樂世界裡，再也沒有苦難與病痛。

種在花盆中的曇花在深夜裡悄然無聲地綻開了，潔白似雪般的花瓣兒在佛桌前燦然展現如菩薩般莊嚴聖潔的音容，異香撲鼻盈滿一室的芬芳；你不足兩歲的生命亦將如曇花盛開時的吟唱般，永遠長留在奶奶玉媽媽阿姨大哥哥姊姊們的心中…… 　　　　　
後記：含著沈重的心情寫下這篇文章，內心仍激動不已。

卻忍不住想要奉勸為人父母者，若只想享樂不願為來到人間的子女負起養育之責任，何必要製造出一個小生命，讓他來到人世間飽受病痛折磨與煎熬﹖

一個成人的肝臟可以救活三個小孩，正常人的肝臟即使割下一小塊給小孩，還會重新生長出來。然而國內至今捐贈器官的風氣仍未開，我們不是常說民包物與，血濃於水嗎﹖

國人仍普遍存有死後保留全屍的觀念，這是亟需動手術的病患找不到移植器官的原因，而在國內接受器官移植手術的患者，也大都是來自國外捐贈器官的受惠者。
謹以此文誠懇的呼籲同胞們，讓自己身後能留下有用的器官，給予病患者得到重生的希望吧！

（筆名佳郁 86.6.2 刊於台灣日報新副刊博覽版「創刊版」主題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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